校友访谈丨扼住命运的咽喉

人物简介：左飚，1942年3月生，江苏常熟人，教授。中国翻译协会资深翻译家，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。曾任南通师范专科学校首任英语系主任（1977-1987）、上海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、上海建桥学院外国语学院院长、上海市科技翻译学会理事长、美国夏威夷大学同声传译教员、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客座教授及研究员、英国兰卡斯特大学高级访问学者。

全国五一劳动奖章、全国优秀教育工作者、全国“三育人”先进个人、全国教师电视演讲大赛一等奖、上海市劳动模范、上海市高教精英提名奖、上海市高校教书育人一等奖、香港招商基金会优秀教师一等奖、上海市科技翻译学会终身成就奖获得者。

笔者有一本文汇出版社出版的《建桥人物》，其中，介绍建桥学院外国语学院首任院长左飚教授的文章是《“大神”飚哥》。毫无疑问，左飚教授是一位让人仰望的“大神”级学者。

5月20日下午，笔者在上海浦东杨高中路附近一处僻静的咖啡馆里，聆听了前辈左飚教授的传奇故事，领略了他的精彩人生。

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

孟子云：“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苦其心志，劳其筋骨。”由于家庭原因，尽管左飚从小学习成绩非常优秀，但还是没能进入大学深造。

高中毕业后，17岁的左飚被安排到太仓县城厢中学当语文老师。因为左飚善于学习并勤于探索，课上得特别好，还有一定的组织能力，第二年，仅18岁的左飚受命担任太仓县双凤农业中学校长。

左飚的两位当年的学生张品高、顾锦麟回忆，“左老师字正腔圆的发音、抑扬顿挫的语调吸引住了我们。那些平时总觉得平庸枯燥、无聊乏味的课文，一旦从他的口中读出就变得那么生动活泼、妙趣横生。即便是信手拈来的只言片语，左老师也常常能引经据典、旁征博引，深入浅出、恰到好处地启迪我们的心智，唤醒少年天生的求知欲望。我们就像一颗颗小铁钉，在左飚老师强大的磁场中被吸引、被磁化。”

无缘接受高等教育，却可以在中学教书育人，从逻辑上来说有些混乱，左飚非但不因此愤愤不平，反而在逆境中找到了自律、自学的乐趣和自信、自强的志趣。

1963年，左飚在高中同学顾兆荃的力劝下参加了高考，被录取在江苏师范学院英语专业。

大家不知道的是，1967年底的一场车祸，让左飚的头部严重受伤。陷入深度昏迷状态的左飚，丧失了思维能力，成了一个准植物人。所幸，经当地解放军野战医院全力抢救，保住了左飚的性命。又经无锡太湖疗养院医护人员的精心医护，左飚的思维逐步恢复，但仍丢失了不少记忆，还留下了顽固性失眠与多器官功能紊乱等后遗症。

1968年大学毕业后，左飚被分配到南通海门，先后在海门县中兴大队劳动锻炼，在海门中学、海门师范、南通师专任教，在南通工作、生活20年。2015年11月，左飚教授应邀在南通日报撰文《江海文化滋润 助我融入上海》。

扼住命运的咽喉

优秀的人之所以优秀，一般不外乎两点：要么有过人的天赋，要么有超乎常人的毅力。左飚属于后者。

头部严重受伤所导致的功能极度紊乱，让左飚的大脑似脱缰野马，永远处于兴奋状态，夜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，内心烦躁至极。药物剂量不断加大也无济于事，第二天起身后照样“兴奋”地工作，不露倦意。他曾经七天七夜未能片刻合眼，神经系统扬而不抑地高度兴奋，导致内脏器官不堪重负，功能衰退，慢性肝炎、胃炎、支气管炎等疾患相继发生。

无奈之下，左飚自忖，上苍赐予的生命不会长久。既然如此，不必再去求医问药，而应快乐地度过余下的每一天。于是，他丢弃了药物，而是保持快乐的心态，积极工作，同时心中萌生了运动治病的想法，早上打太极拳，下午打篮球或排球。

奇迹发生了。从此之后，左飚顽固性失眠居然变得不那么顽固了，夜晚睡觉逐渐从无睡意到有睡意，从浅睡慢慢转为熟睡，安睡的时间也逐日延长，身体状况越来越好，能承担强度很大的教学和行政管理“双肩挑”工作。

1977年，左飚奉命调到南通师专，在担任中文77级5班班主任的同时，负责筹建外语系。

左飚的学生、同事，曾任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的吴兴东教授回忆起这段历史，感慨万千。当时，左飚的麾下无一兵一卒，连一台录音机都没有。在几近“荒芜”的基础上，1978年9月，南通师专英语专业竟然成功获准招生，左飚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可想而知。

据吴兴东介绍，左飚同时做了三方面的工作：一是中文专业的日常教学和班主任工作；二是英语专业的各项筹备工作（选择师资、拟定计划、购置设备等）；三是准备为英语专业亲自授课。

左飚动力与压力兼具，责任与快乐同在。用他自己的话说，“当时的工作激情几近疯狂。”英语系建系之后，对于提高教师素质，他从不采取命令和说教的方式，而是言传身教，让老师们耳濡目染。左飚谦和恭谨，做人低调；勤奋工作，凡事身先士卒；刻苦学习，做学问一丝不苟。

左飚从“一张白纸”建起南通师专英语专业的献身精神，用“殚精竭虑”“呕心沥血”来形容，一点都不过分。

参加工作之初，吴兴东和左飚同住，左飚每天要工作到十一点半以后，通宵达旦也是家常便饭。吴兴东九点半以后经常眼皮打架。看着哈欠连天的吴兴东，左飚请吴兴东当他的测试员，检查他是否完成了给自己布置的学习法语的任务。

原来，左飚当时在自修法语，要求自己每天在工作之余熟记100个法语单词。左飚把收集到的单词纵列在纸的左边，汉语列在右边。复习时看法语单词想汉语，或者看汉语词想法语。每天将一星期学到的七百个新单词看七到十遍，每遍用时两到三分钟，充分利用起床前、起床后、饭前、饭后、课间、运动前、运动后、就寝前、就寝后等碎片时间学习。此法虽花时不多，但需要恒心和毅力。

吴兴东对左飚的自学效果进行测试，“左飚老师对答如流，无一错误。”吴兴东说，“被左老师的聪明和勤奋惊呆了。”

自学法语四个月之后，左飚参加职称第二外语（法语）全国统一考试，取得了96分的好成绩。

好奇与纯真

访谈过程中，笔者请左飚用几个关键词，给自己画一张像。左飚稍作思考后说，不少同事和朋友对他评价最多的一个词，就是“童心未泯”。

的确如此。今年81岁的左飚，紧跟时代的步伐，不仅通过“美篇、今日头条、微信公众号”三个自媒体平台笔耕不辍，而且对人工智能ChatGPT也有浓厚的兴趣。

他解释说，保持童心有两层意思：一是好奇，二是纯真。好奇，让左飚不断学习新的知识，不断挑战自我，不断做包括跨课程、跨学科、跨语言、跨文化等“跨界”的尝试。他说，一个大学教授，如果自始至终只上一门课，其实是最省事的。左飚几乎上过英语专业的所有课程：精读、泛读、口语、听力、语法、翻译、报刊选读、英美概况……

2012年，70岁的左飚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。他辞去所有的社会兼职，利用自己汉英双语及翻译的坚实基础，以及对经世致用的中华典籍和西方现代管理学的双重兴趣，在不申报项目、不申请资金资助的情况下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研究课题——中华传统文化与现代管理。

一年后，左飚应邀在瑞士苏黎世大学与复旦大学的EMBA 交流项目授课，听课的学员为欧洲法、德、英、意、西、瑞等国的企业高管。学员们对他的授课好评如潮，他们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评价，从“欣赏”（Appreciate），到“仰慕”（Admire），直至“崇拜”（Worship）。

因为授课广受学员好评，从2013年起，左飚连续7年受邀为该项目授课。到目前为止，左飚已受邀在国内外110多所高校以及宝钢和中远等大型企业、财政部和出入境边检等政府部门、科研机构和高峰学术论坛讲学，并为美、瑞、澳等国及“一带一路”沿线30多个国家的访华学者和企业高管等讲授“中华智慧与现代管理”，推介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，为讲好中国故事作出了重要贡献。

一位听过左飚讲课的财政部青年干部说，“左教授的讲座，使我们对我国传统文化重燃敬畏之心，重生好学之意，用以开拓思路、指导人生，必将受益终身。”

纯真，让左飚教授踏实做事，真诚做人。这就是左飚教授的成功密码。一位博士曾问左飚：“您为什么总是对生活如此的热爱？”左飚教授的回答很简单：“看人要多看优点，看事要多看亮点。假如一个人每天都被人们的优点和事物的亮点包围着，他能不热爱生活吗？”  

不知不觉之中，两个多小时过去了，左飚毫无倦意。笔者让左飚对南通大学的后生们说几句。他想了想说：“我对研究生有三点要求，这里也与南通大学的朋友们共勉，做人要知足，低调若水；做事要不知足，高昂如山；做学问要知不足，视己为沧海一粟。”

（张卫斌）